第六百七十九章 记忆
慕染跟着陆川回了江陵城城主的府邸,其实无所谓城主不城主,毕竟旁人不知,慕染却是再清楚不过,如今只怕江陵城已然在陆川的掌控之中,四处也不知道遍布着多少陆川的眼线,她想要做什么,不想要做什么,陆川已然一清二楚。 既然如此想来,慕染也就放弃了挣扎,只是一如既往清冷的模样罢了。 陆川瞧着慕染如此清淡的神情,如今事情事出突然,他总不会相信慕染真有面上看上去这般冷静,昏暗的屋室之中,他只兀自沏了一壶茶,guntang的茶水之中,茶叶上下翻腾,缕缕清香很快便从屋室之中四下散开,让人只觉心旷神怡。 陆川的嘴角这才扬起了几丝轻微的笑意,淡淡地看了一眼身后正安静坐着的慕染,陆川的嘴角忽然扯出了一丝冷漠的笑意,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茶水递与了慕染,陆川这才沉声开口,“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?” “呵,你做事自有分寸,我又何必再问?”陆川好心好意,慕染却并不领他的情,她的声音也反而愈发的冷淡,停在陆川的耳中,更是带着他往常的嘲讽之意。 便是慕染这般语气,反而使得陆川的笑意愈发加深,他微微眯着双眸,原本深邃的瞳孔之中还是头一次透着几分狐媚之意,狭长的双眸正凝视着慕染轻呷茶水之时的薄唇,陆川的喉结动了动,却在慕染放下杯盏之时一下子捏住了她的下巴。两只用力,逼迫着慕染不得不抬眼正视着自己,陆川的声音忽然显得几分情不自禁地咬牙切齿。“怎么,你不是处处忌惮我,这一回,就不怕我在这茶水之中下du?” 陆川那表情似乎是恨得慕染牙痒痒,便是慕染瞧着,都像是他下一刻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一般,然而尽管如此。慕染的神色也不曾丝毫地动摇过,仍旧是那般清冷的模样而已,“你想做什么。我能阻止得了你么?” “我要你爱上我。”陆川的声音不卑不吭,那眼神却像是要慕染生生得吞入肚中一般。 “我说,你想干什么,不是你想让别人干什么。”慕染所言显得愈发讽刺。 下巴一松。那双修长的手指终于松开。慕染一声吃痛,微微蹙着眉头,不过一瞬,却很快又平静了下来,仍旧静静地饮茶。 “苏钰来江陵城的消息,你知道么?”陆川终于在慕染的双眸之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异样,他心中却也随之一沉,自然明白。怕也只有提到苏钰之时,楚慕染才会露出别样的神色。而对着自己,她永远都是那般冷冰冰罢了。 陆川始终不明白,自己究竟哪里比不得苏钰的,甚至在几百年之前,慕染的眼里从来都没有苏钰,她那么喜欢自己,甚至愿意为了自己,背叛了师门,义无反顾地离开昆仑。后来,慕染以为自己死了,为了令自己死而复生,她受尽了千般万般的折磨,如今,她都不记得那些事情了么?! “我现在不是知道了么?”慕染垂下眸子,避开了陆川的视线,陆川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慕染,只能见她平静的容颜,然而嘴角却是露着几丝讥讽的笑意,“江陵城如今易主,你就不怕苏钰这一遭有去无回?” 只是陆川这般想要激起慕染的怒意,慕染却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,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却是紧紧攥住了衣角,她忽而抬起眼来,微微一笑,便是那样异样的笑意,瞧得陆川一愣,一时之间无法捉摸这丫头究竟是在想些什么,却是只听得慕染淡淡地一声,“陆川,你知道吗,原来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。” 她在说什么!?这么突兀的,残忍的话,就这般自她的口中云淡风轻地说出来,她只道她在说什么吗?! 陆川的眼眸瞬间锋利起来。 然而慕染却仍像是没有瞧见一般,仍旧轻轻地开口,“我爱上苏钰之后,终于明白,原来在他之前,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一个人,很久很久以前,我同你在一起的时候,我是喜欢你的,我可以为你生,也可以为你死,那是一种情,那不是爱。所以陆川,你别逼我,别逼我恨你。” “楚慕染。”陆川此时因着慕染的话,一双眼睛通红通红,带着嗜血的怒意,他恨不得将这女人吃进肚里,让她再也不能想别的男人,更何况是现在她就这么站在自己的面前,同自己说她对苏钰的爱意,可是她最后那句话说得那样决绝,叫他痛彻心扉,也叫他无可奈何。 那时陆川终于意识到,他错了,早在百年前,他就已经大错特错。 最后他是怎么踉跄地出去得,陆川也已然记不得了,他也不想记起他甩手出门时那般狼狈的模样。 夜色一寸一寸漫上帷幕,江陵城的冬日带着它的萧索与冰冷,视线所及之处,皑皑白雪,衬得江陵城再没有百日的热闹喧哗。 陆川就这么站在城墙之上,入目之处,皆是他的领土,而他的心,却是第一次如同这萧条夜色一般寂寥,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一般。 视线落在那一处昏黄的屋室之中,屋中女子的身影影影绰绰,想到那个女人仍然在恨着自己,陆川便如同遭遇了千刀万剐,然而他现在能看着她,看着她在自己的眼前,看着她不得不待在自己的身边,他的心里又有着说不出的快意,这样的感受无时无刻不折磨着自己,像是忍耐了许久,在这夜色之中,陆川终于沉沉地叹息一声。 “怎么?还有你陆川不得意的事情么?”白夜瞳此时正缓缓走上台阶,他之前在江陵城住过数日。如今虽比陆川晚一步,却也轻车熟路地寻来了这里,被人领着上了城墙。不想第一声却是听见了他这般沉沉的叹息。 “夜瞳,若是让你做皇帝,你答应吗?”陆川的视线仍旧凝固在了那抹身影之上,那话却是问白夜瞳的。 “坐拥天下,万人之上,多少人想做皇帝啊。”白夜瞳低低地笑了一声,那笑意复杂。然而却又转口,“只是做皇帝太难,也太烦。就是给我,我也不一定接受的。”他这话说得毫不犹豫,听在陆川的耳里,却是如同万箭穿心一般。陆川一时之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。 白夜瞳似乎是觉察到了陆川的异样。眉眼微挑,只听得他淡淡地提了一句,“怎么,你想拥有这个江山,是为了慕染姑娘么?”尽管如今白夜瞳敛去了身为昆仑长老的容貌,也没有了在昆仑山上的记忆,与常人无异,然而他的灵识还有感官。都是超出了常人许多的,更何况他同陆川也是老朋友了。自然是将陆川的异样一一看在了眼里。 就像是他遇见了莫依然,陆川也中了他的魔怔。 “江山算什么?我想要的,从来都不止这个江山,我要的是整个天下。”陆川冷笑一声,他的笑意比这冬日连绵不绝的大雪还要冰冷,只是他笑完之后,却又是继续面无表情地开口,“我以为,我有了这天下,我便能拥有了她,后来我才发觉,原来我早就失去她了。” “陆川,别多想了。”白夜瞳皱眉,摇了摇头,将手搭在了陆川的肩上,轻叹着开口,“这天下的女人千千万,楚慕染纵然绝色,可这天下之间如她这般的,定然不止她一个。你又何必自怨自艾,不过是一个女人。” “呵,你便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么?”陆川看着白夜瞳,讥讽地说道。 “我自然永远都不会因为一个女人,如你这般。”白夜瞳不假思索,他自然不知晓除了自己,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结局。他他也奇怪,为什么在说出了这样的话之时,看着陆川眼里的笑意更盛,而他自己的心,却忽然如同漏了一拍,便是心脏里,都传来钝钝的疼痛之感。 这一夜,他们对酒当歌,酩酊大醉。 只是陆川不知晓,慕染其实早在屋中设了障眼法,陆川在城墙之上瞧见的人影,也不过是她的障眼法罢了。 江陵城之中,慕染坐在江陵河畔,手中轻抚一把长琴,曲折委婉,如歌如泣的琴声很快幽幽响起,慕染十指翻飞,发丝在白雪之中飞舞,只是身旁却空无一人,却便是枝头的鸟儿,也皆是如痴如醉。 黑夜之中,她的身后,忽然缓缓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,熟悉的眼神落在慕染的身上,苏钰的眼眸终于缓缓平静下来,然而他并未出声,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黑夜之中,只是实现从未移开罢了。 一曲毕,慕染也只是沉默不语地坐着,并未起身,她单薄得身影潜入黑夜之中,许久,她这才轻启薄唇,只是声音仍旧一片清冷,“苏钰,你来了。” 她自然是发现了苏钰的身影,而那样熟悉的清冷的声音一出口,便是苏钰都愣了一愣,不过片刻,他的嘴角又扯着柔柔的笑意,这才缓步走近了慕染,然而却也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,毕竟苏钰这时候不知晓究竟应该开口说些什么。 “陆川他……有没有欺负你?”明知道慕染应当是有着自保的能力,只是苏钰瞧着慕染这般单薄的身影,那话还是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。 慕染并未转过身子,她的背影就这么刺入苏钰的眼眸深处。 然后便是听得慕染满是疏离的话语,“这么多年了,苏钰,你还不相信我么?我同陆川,很好。”最后的两个字,苏钰听罢,只露着几分苦涩的笑意。 当初她义无反顾地同陆川离去,苏钰心中便明白过来,慕染她心中之人,究竟还是那个她百年来都为之出生入死的男人,如今陆川回来了,她自然是要跟着他走的,更何况如今慕染已然是被陆川迷惑了心智,于情于理,他便再也没有立场待在慕染的身旁。 只是…… “不仅是我,楚河也很担心你的安危。慕染,或许陆川在你的眼里是可靠之人,无论是我。还是楚河,却明白她远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。”说着他又兀自摇了摇头,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不过想多了一般,又是轻笑一声,“呵,我又是在想什么,陆川这么爱你。他自然不会多做伤害你的事情,只是慕染,若是你不开心。你记住,无论是我,还是楚河,我们都在等你回来。” 苏钰这话说得是一如既往的温柔。停在慕染的耳中。叫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往昔的岁月,慕染又是紧紧攥着衣角,若不是陆川手中握着把柄,她只怕是要当即转身拥住那个她何尝不是日思夜想的男子,然而如今形似所逼,慕染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。 她所做的,只能是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睛,让自己的神情尽量冷漠下来。就像是她此时开口绝情而疏离的话语,“我会的。”只是苏钰不知掉。慕染在这样说的时候,与此同时,她却也是在心中不断地提醒自己,她一定要找出陆川的破绽,拿走苏钰身上的蛊,如今尽管自己在陆川身边,使得陆川不得对苏钰做些什么,只是一日不除了这根子,她自然不会轻举妄动。 慕染在心中对自己说,也是对苏钰说着,苏钰,你一定要等我啊。 她这般想着,再转过身子的时候,面上如同这深夜的翻飞大雪,眼里尽是无情的冷漠,“苏钰,你放心,也叫楚河放心,我很好,陆川也对我很好。” “嗯。”既然这样说来,而苏钰凝视着慕染的神情,看着这个熟悉的女子就这么站在自己的眼前,他担忧的心情这才终于缓缓平复下来,“我也知晓,陆川已然带着你见过了白家老爷还有白若馥。” 他说到这里,似乎有着几分犹豫,因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因着这几分忧郁而忽然沉默了下来。 果然慕染在这时蹙着眉头打量着苏钰,他这话是什么意思?!难不成他们已经知道了陆川所做的一切,她原本以为是苏钰和楚河来不及阻止陆川,这才叫陆川捷足先登,只是如今瞧着苏钰这般模样,似乎一切很不简单。 苏钰也是深吸了一口气,因着他接下来要告诉慕染的事情,若不是他亲眼所见,只怕是自己也不会相信的。 “你可还记得苏籽?” 苏籽,苏钰的meimei?慕染不是没有想起她当初同苏籽之间的纠葛,只是如今苏钰忽然提及苏籽,慕染并未出声,眼里却满是凝重的思索,苏籽同这件事情究竟有什么关系。 “你可还记得苏籽的本事?”苏钰犹豫片刻,还是忽然伸出手来,慕染并未有所反应,只觉被一双温热的双手握住掌心,她一惊,转而欲抽出手来,却被苏钰握得更紧。 “苏钰!”她几乎失声,上一回被陆川瞧见她同苏钰相拥而吻,陆川的手段他已然是见识过的,如今苏钰这般,慕染心中更是一惊,江陵城遍布陆川的眼线,谁知晓陆川这时候有没有人正在暗中监视自己,若是这件事情被陆川再一次知晓,慕染心中自然大骇。 好在苏钰很快就松了手,神色莫辫。 慕染不知,苏钰方才正是想着探寻慕染的体温,见慕染虽然衣着单薄,掌心尚且温热,双手也不似之前那般常年冰冷,心中这才稍稍安心下来,想来她从来不在意这些,陆川的医术高明,也自然有他陪着慕染,这才治好了慕染这么多年的顽疾。 不过瞧着慕染如此,只怕她并不知晓自己的心意罢,苏钰苦笑一声,“苏籽是我的胞妹,只是当年她居心叵测,我虽心生不忍,却也无可奈何。” 慕染记起来了,当初苏籽死于非命,苏钰却无动于衷,那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了苏钰的无情,也不自觉同苏钰疏远了起来,只是如今不想苏钰又提及了这件事情,慕染只觉得这几日自己一直被困在苏籽的魔怔之中,每每午夜梦回,皆是当年的往事光景,她心中惴惴不安,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,却也不知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,如今她听着苏钰忽然提及了苏籽,心中的那些不安仿佛忽然验证了一般。 慕染的脸色忽然一片惨白。 “怎么可能?如今这个时候,苏籽确实活着没有错,只是苏籽同你一般,不会因着我这法术改变自己的命理,她当初已然飞灰湮灭,所以现在无论是什么时空,我们都不可能再见到她。”慕染说着这话的时候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,似乎自己说得这些话不过只是安慰自己一般,而她在对上了苏钰苦笑着的眼睛的时候,心中愈发不安,总觉得自己所担心的事情,似乎终于成为了现实。 果不其然,苏钰听着慕染所言,却是轻轻摇了摇头。 “苏钰所言不错,你也没有错,苏籽死了,只是她毕竟是苏家的继承人,就是她想死,苏家也不会让她如愿。”从黑夜走出来的人,说话之时带着阴沉的声音,启口所言更是面无表情,足以听得人心惊胆战。 慕染看着楚河,看着自己的兄长一如既往严肃凝重的模样,忽然一下子噤了声。 苏籽当年同红莲连手,而那时慕染的道行尚且,便是因着如此,差点儿害的自己魂飞魄散,后来红莲利用了苏籽逃脱了这命运惩罚,苏籽却没有那么幸运,又因着遭了红莲的利用,最终被六道的那些长老所擒,最后落得了身形俱灭的地步。 往事历历在目,然而慕染确实是忘记了,苏籽的本事,便是梦魇,如同陆川一般,却与陆川有所差异,她擅长迷惑人心,更擅长将自己的灵识附在活人身上,难不成苏籽真的没有死? “苏家确实不是什么名门正派。”苏籽皱眉,当初苏籽至死,引得了苏家轩然大波,因而苏家迁怒慕染,视慕染为眼中钉,苏钰这才不惜离经叛道,愤然离开苏家,又守在慕染身侧,护她安危,为的就是防止苏家那些人同慕染寻仇。 苏钰只是不知晓,这些事情竟然会牵扯到了那么多的方面,后来风平浪静,他心中虽然疑惑,不过瞧着慕染平安,他也逐渐放下了戒心。 也是直到这些日子,他同楚河也是在偶然之间发现苏家人的踪迹,然而他们步步查询,却是忽然查到了白若馥的身上,白家的人向来短命,白若馥更是如此,她自生下来便体虚瘦弱,缕缕奄奄一息,只是每次又化险为夷,同死亡擦肩而过。更重要的,还是她身上的气息,简直像极了苏籽,苏钰暗中观察,终于发现苏佳人竟然在这白府附近徘徊过,甚至这位白若馥的父亲,白老爷,竟然是苏家的某位长老! 一连串事情串着,苏钰同楚河终于有了定论。 这位堂堂的白家大小姐,白若馥,可不就是寄生着苏籽的魂魄么! “什么,你说白姑娘是鼎炉!”慕染也不由得陷入了惊愕之中,她之前是见过白若馥的,瞧着她体态病虚,然而把脉之后,却瞧不出什么究竟,这样的例子先前不是没有,慕染只当她命理自是如此,心中虽然奇怪,不过因着如今事情繁多,她并未多想,如今听着苏钰这般说来,她这才明白了究竟。 “不止是鼎炉那么简单,苏籽本就嚣张跋扈,她一路辗转,穿越时空,在各个鼎炉之中都待过许久,只是没个鼎炉皆是凡胎**,不能持续多久,如今终于寄生于白若馥体中,好在这位白姑娘是个纯.阴体质,而苏籽有吸收了不少的养分,如今看来,她是要醒过来了。” 楚河面不改色地说着这话,慕染终于意识到,她之后面对的那个白姑娘,竟然会是曾经那个一味地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得苏籽,而这回,苏籽的身后,更是对自己虎视眈眈已久的整个苏家。 慕染忽然觉得有些头疼,原来事情,真的比她原先所想,要复杂许多。(未完待续。。) 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