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
二公主道:“壮士免礼。我的重点只在,你听说我的份之后,对待我的态度会不同,对么?我既不怕把真实份报给你听。你何不投桃报李一些儿呢?” 晨風含笑道:“我是一个掳人勒索的强盗,二公主不是已经知道了吗?” 二公主摇头道:“不然。” “哦?” “我们这里,还可能有一个王。” “哦?” “是妖王,却不是本土妖王、不是皇上赐封的。” “哦?” “那妖王单名一个‘曼’字,来自灵州。灵州本非我妖魔之乐土,那曼王能力殊凡,故得头衔‘殊’字。他有时以男示人、有时现女。神龙见首不见尾,飘忽不定。”二公主娓娓而谈道。 曼殊就坐在马车里,听人把她传说成这样,不觉大乐。 二公主语气一肃,道:“曼王说要来访我妖界,却没有好好的来,竟是偷进我界,不知是何居心。壮士知吗?” 晨風耸耸肩。 二公主道:“不论曼王想办的是什么事,必定是件大事。海明公子失踪,倒是很耸动的。” 晨風无法否认这点。 “索要这么多黄金,也算是几甲子之内数得着的大买卖了。” 晨風道:“可是金子都被你换掉了。” 原来是二公主动的手脚!她并没有否认这点,但甜笑道:“我不帮这些蠢材们保住吃饭钱,难道任阁下们都搜罗走了不成?” 晨風冷冷道:“既然换都换走了,姑娘还堵着我们干什么呢?” 二公主“咦”了一声:“金子虽然换掉了,可是人还在你们手里啊!事做到一半,你说我堵着你们干什么呢?” 晨風仰天一笑:“原来公主是想人财俱得,倒是比强盗还凶。” 二公主平静道:“你非要这么说,我也没办法。” 晨風刻意想激怒二公主,无功而返。他对这位公主多了分敬重,道:“单为了强盗掳人,公主还不用亲自出马。公主认定我是曼王了?” 二公主并不否认这点。 晨風点头道:“如此,我若否认自己是曼殊,公主难道会信?我如果想出名,就自认是曼王,公主难道就听信了?我如果说出自己的名姓,公主难道能分辨出我的来历?” 二公主道:“说的是,那我就不再问了。不过你如果想说,还是可以告诉我的。” 晨風奇道:“我随口说一句,公主难道会信吗?” 二公主道:“就凭你能在五个高手护车之下,神不知,鬼不觉的劫走了海公子,又戏弄他的五个卫士于股掌之上这一点看,你的武学跟心智都过人。所以你的话我与其存疑,不如先当真再说。” 晨風与曼殊不约而同莞尔一笑,旋即肃然起敬。 曼殊笑,是因为她劫走了海公子,二公主却表扬到晨風头上。其实晨風虽然有本事劫人,却不会戏弄人家的卫士。二公主张冠李戴,曼殊就忍不住想笑。 晨風笑,则是因为想到曼殊听见这话一定正在笑,他就不由得也笑了。 两人笑完之后,却想到一般人见对方聪明,对于对方说的话一定不肯相信。但二公主却能想到,正因为对方太过聪明,存心骗人的话,也很难发现破绽,不如先当作真话听着。不要想太多,免得反而中计。然而这真话,却也不要太过认真对待。只管先按自己的本心行事。索把对方真假置之度外。这样的处事方式,跟李汾阳的交友之道一脉相承,倒是难得的襟气度。所以曼殊跟晨風都对她起敬起畏了。 二公主笑道:“既然难得碰到先生这样的聪明人,我不妨也做个买卖。” 晨風精神一振,问:“姑娘想做什么买卖?” 二公主道:“我还没决定好,是要买一个人?还是一条人命?” 晨風慢慢点头道:“公主决定不下,是要买一个人,还是一条人命?” 二公主道:“不错,这个人跟这条命,要哪一个呢。” 晨風道:“但不知公主想买的是哪一个人,又是哪一条人命?” 二公主道:“我先说明,这两样你未必都肯卖的,所以我大概只能要一样……” 晨風道:“公主要买哪一样?” 二公主道:“这就要看你了,你卖哪一样,我就买哪一样。” 晨風突然笑了笑,摇头说道:“这倒是我自做生意以来,所遇到的头一桩稀罕事儿。公主要买的那一个人,是——” 二公主道:“海公子明。” 晨風点头道:“这倒是题中应有之义。那么,姑娘要买的那条人命,又是——” 二公主道:“你阁下后头车里的那条人命。” 晨風眉一皱。 二公主笑道:“当我不知道吗?我们真想做买卖,恐怕要问过你后面的人答不答应吧?如果你们不给我海公子明,我越过先生还没用,大约要取了后头那个人的命才行吧?” 晨風笑了起来:“姑娘好大的口气。”估计她是打不过晨風跟曼殊联手。不过他还是做好了战斗准备。 二公主道:“这两样你愿意买哪一样都可以,可是你势必得卖一样。” 晨風侧耳细听,曼殊并无动静。他只好继续在前面胡说八道扯淡道:“姑娘,做生意要像周瑜打黄盖一样,必得一个愿打,一个愿挨,也就是说得一个愿买,一个愿卖,这是做生意的先决条件,有一方不愿买,或者是有一方不愿卖,这生意就做不成,也不成其为生意——” 二公主道:“我知道,可是现在的势则是我愿买,你必得卖。” 晨風道:“姑娘做的是霸王生意。” 二公主道:“可以这么说。” 晨風道:“这么说,就由不得我了?” 二公主道:“事实如此。” 晨風笑了笑,沉默了一下道:“我若是卖海公子,姑娘出我什么价钱?” 二公主道:“你打算将福安卖我了么?” 晨風道:“不一定,我得先看看价钱才能决定。” 轿中人道:“我出两万两黄金!” 晨風道:“我后这人的命呢,我就跟他绑在一起卖了。我们这两条命又值几何?” 二公主道:“我愿意出十万两黄金。” 晨風怔了一怔道:“看来我们比海公子还值钱得多。” 二公主道:“事实如此,海明只是个养尊处优,只懂享乐,一无所长的公子哥儿,而阁下却是人品盖世,所学、心智两称罕匹的。纵使不是曼王,也是位奇人。海明的价无法跟你比。” 晨風道:“我得谢谢公主。” 二公主道:“那倒不必,你愿意卖哪一样?” 晨風道:“前一样,公主出的价钱太低了。” 二公主道:“要比起你卖给刘家的价钱,不能算低。” 晨風道:“我跟刘家开价五万两。” 二公主笑道:“那也得拿得到手才算,是不是?” 晨風道:“公主的意思是……” 二公主道:“我既然把你的竞争对手都铲除了,那么剩下来的价钱,你别嫌低,总比你什么都拿不到来得好吧?” 晨風道:“公主既然知道我跟别人做了交易,就该知道我已经把海公子卖给了他们。” 二公主道:“我知道,可是我要再向你买一个海明。” 晨風道:“姑娘,世上有两个海明么?” 二公主道:“别处没有,唯独你那儿有。” 晨風道:“公主适才如果在骊山北麓,定可看见,我已经把海明公子交给了刘家的人。” 二公主道:“我不必在那儿看,我知道你交给刘家的,绝不是海明。你一定是找了一个跟海明材相仿佛的人,化装成他。” 晨風皱眉笑道:“公主似乎就在我的侧。” 二公主道:“这些且都不论了。我要的人,你可怎么卖呢?” 晨風道:“已经交出去了。让我怎么卖呢?” 二公主挑眉道:“你想告诉我,你交给刘家那个,是真的海明?” “倒也不一定。”晨風道,“公主也知道我做了那么多生意。” 二公主道:“唔。” “既然可以鱼目混珠、当然也可以珠混鱼目。” “你是说……” “我挑了那些不是海公子的,扮成了海公子。当然也可以把海公子,扮得不是海公子,然后再戴上像海公子的伪装。” 二公主明白了!这话虽然说起来很绕。但是你想一下。一个人乍见一个长得很像海公子的人被送过来,先以为那就是海公子,然后发现脸上有点奇怪,仔细检查,发现其实并不是海公子,那肯定以为被骗了。哪里会想到这层不是海公子的脸皮,仍然是伪装。剥去这层伪装之后,下面才是真正的海公子呢! 二公主秀眉紧蹙,问:“然则你们为什么要费这个事呢?” 晨風道:“藏一滴水最好的方法,就是藏在大海里。藏一根草最好的方法,就是藏在草原里。藏一个真品最好的方法,就是藏在一堆假货里。” 二公主击节赞叹:“真是好办法!”但是她道,“不过我还是不信,怎么办呢?” 晨風耸耸肩。 不信的话,就该去把那些假货全都验一验,看里头是不是有真货吧! 那岂不是很耗时间吗? 二公主道:“我倒觉得,真的海公子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。” 晨風道:“哦?” “说起来先生莫笑我,我倒想要搜一搜。我想海公子就在你们出来的那个洞里面。不知道猜得对不对呢?” “在这洞里搜?”晨風明显有点不自在,“那只怕公主要浪费时间了。” “我倒不怕在这里浪费时间。”二公主道,“却不知先生愿不愿意呢?先生如果不愿意的话。其实也简单。只要照我刚才开的条件做生意,那倒也罢了。” 晨風长叹一口气:“公主请便!” 二公主倒有点反应不过来: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 “二公主既然这样自信,那就请搜吧。”晨風大方道。 二公主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:“先生让我进去搜?不知道您轿里的朋友让不让呢?” “请不用担心。”晨風不但自己让到边上,而且把车子也赶到旁边,让出足够宽敞的洞口,“公主请了。” 二公主出轿了。 但见轿帘掀动,从轿里走出个宫装女子,轻纱覆面,材小,仿佛弱不风;黑发高挽,环佩低垂,罗带五彩缤纷,艳光如霞。 虽然碍于轻纱,难见她的庐山真面目,但仍然直觉地让人感到,她不仅贵,而且必然国色天香,艳压人寰。 话说她似乎真是很弱不风。一下轿,两名绝色丫头便上前来搀扶。但见她皓腕一抬,玉手轻摆柔声说道:“不用扶我,我又不是下来玩儿的,跟人动手过招还要人搀着,岂不是天大的笑话,你们紧跟着我好了,万一我不是他的对手,站不住脚时,你们再搀我不迟。”话落,往前走了过来。 她走得好慢,生似走快一步就会摔倒一般。两名绝色丫头却寸步不敢远离地跟在她后。她走到隔晨風两三尺远处,也停了步,没动,也没说话,似乎在打量晨風、更在打量晨風后的轿子。 晨風这时候也隔着轻纱,隐隐看见她那艳轮廓,他只觉那张轮廓极美。轮廓如此,其他的不想可知。然而晨風见的美人多了,倒还不觉得怎样。倒是二公主对晨風似乎极为欣赏,注目晨風良久,轻轻一叹道:“我们妖界美男子不少,但是你这人品,却是我生平首见,他们跟你一比,那就会立刻黯然失色。” 晨風不自在道:“姑娘这么说,我可要脸红了。” 二公主看了看黑乎乎的洞口。里面看不清,说不定有埋伏,就是针对她的? 她叹了口气道:“其实先生既然这么开诚布公,敢让我进去。里面想必没有海明了。更说不定是有什么埋伏,就是为了让我自己闯进去,好拿我瓮中捉鳖的。” 晨風连忙道:“公主想得太多了!我等绝无此意。” 二公主仍然退缩道:“千金之子坐不垂堂,我照理说还是不要进这种地方了……”